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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晗哪儿还不明白是沈维雍诓他,回到楠城这些日子,成日白替老爷子操心,合着都是教人逗着玩。他气得直奔房中,恨不能抓起行李就走。
沈暄一路跟着,叫他不应,一直到他院里,隔着一道房门,被拦在外头,也才有机会说话。
“小晗……父亲中风是真的,偏瘫也是真的,”沈暄气喘吁吁,拍了拍门,不住叹气,“去年你回洛京,父亲在青萍听到消息,着了急,这才病倒。后来赶着接樊叔治病,也是想早些回复,好到你身边,他怕官场乱斗,你教人利用。这眼看病要好了,你回家来,不想你走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其实也不是骗你,先前并未大好,实然是病着……”
“他平生最悔,一是为争意气名利,让敏姨多番为难。二是将你送去唐府,此后父子嫌隙……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父亲心中欢喜。”
沈晗终于接口,语气止不住愤懑,“若是真的后悔,将我弃置洛京许多年,不闻不问?”
这回换成沈暄生气了,又气又惊,“不闻不问?你是这样想的?”
“……也没差什么。”
沈暄气得不再拍门,也不顾自个儿大家闺秀的风范,抬脚往他门上踹了两下,可惜未能踹开,“这么多年,唐府只教给你‘不闻不问’?当年实在不该送你过去,什么坏脾气都养出来,若是我和长姐管教,哪里会成这个模样。就连父亲重病,也不敢告诉,生怕你不管不顾,教人寒心。而今可算回来,却生生要将人气死……”
沈晗猛地拉开房门,亦是气极,“那是谁让你们送过去?问过我吗?”
“……”
“是,你们都有苦衷,都有不得已,那我呢?”
“我们……当年,”沈暄被他质问,又见他神情中有些凄惶,不由得放轻语声,也意识到方才失态,“洛京与楠城相距千里,其间跋涉艰难,我们……”
语毕,复又转急,“父亲纵然再多不是,总是一心牵挂,满心欢喜地将你接回来,可你除了气他,还做了什么?”
“这一次他想劝你离开官场,又知道劝不住,都没有法子。但我看你自己回来,大概心里还是记着这个家的,这才让父亲……出此下策。反正,这主意是我出的,你要怪就怪我,与父亲……”
“这么损的主意,二姐可想不出来。”
沈暄抬头看看他,不想房门一关,再要拍门,又拍不开了。
到第二日,沈维雍已能如常下地,他不敢同沈晗说什么,唯有笑眯眯揽过熊熊肩膀,“熊崽,老夫要往蜀地访友,便接老夫一趟镖,可好?”
熊熊偷摸觑一眼沈晗的神色,见没有反对的意思,不好摇头,便点了头。
沈晗哼了一声,率先上马。
他们一行北上入蜀,樊若父子往东面游医,不是同一个方向。临别时,熊熊先后给樊若同沈暄都拉到一旁说话,大意让他宽让沈晗,不要吵架;但若是那父子两个要吵,又让他从中调停。
熊熊心道自个儿哪有本事同沈晗吵架,吵不过么。但两人殷殷切切,盛情难却。
一路往西北而行,沈晗冷着脸,沈维雍便与熊熊搭话,沈维雍问一句,熊熊答一句。他其实有意识瞒一瞒自己出自观音山的背景,架不住沈维雍旁敲侧击,眼看要说漏,还是沈晗过来接口,这才圆转妥当。
沈维雍便只知他是秦晋义弟,家里走镖多年,在绣城有些实力,近来在玉城经营自己的事业。
一问一答许多后,甚是口干,进得城镇,沈维雍下马去买果子,沈晗忽然问向熊熊,如果有人做了不好的事,但他努力弥补,是否应该得到原谅。
熊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,又不敢问他是什么人什么事,颇认真想一想,回答:“随便你啊。”
沈晗哼一声,“你懂什么?”
呵,不懂就不要问嘛……
熊熊护送沈家父子启程之时,已是四月间,距离黎泉出事,已过去好些日子。但秦晋始终有块心病,但凡燕徊不在跟前,便觉得不安。
尽管黎泉出那事是假的,他对燕徊的心病却很认真。除了往家里多加几个镖师日常巡守、陪伴燕徊外出,四月里某日吃过酒,更是惶惶然找燕徊支银子,说是要去观里做法事。
只因今日刘府小姐出嫁,宴席上众人闲谈,说起玄天观的三清如何灵验:最是护佑平安,保家安宅。他听得乍真乍假,宁信其有,要给燕徊祈福。
秦晋也不贪,如果神仙忙不过来,只保燕徊一个也就够了。
彼时燕徊正在山货铺子,因这铺子本是他的主意,一应装点布局,秦晋想顺他心意,所以这两日燕徊在铺子各处看看,说些意见,也起意要出两幅笔墨。
秦晋将祈福的事情一说,燕徊不解,便将笔墨搁下,“怎么想起这个?”
秦晋一向不信这些,贸然请法事,未免奇怪。他自己也是同燕徊说完,才意识到反常,再想想又了悟:如今局面铺得这样广,入局的人众这样多,将来走向已不是他一力可以驾驭。于是心里总不□□定。
秦晋自觉常常不受命运眷顾,再多计划,人算不如天算。
燕徊虽有疑惑,也没说不同意,只是手语道,“你不是教我防身吗?我都认真学了。”
就那一点力气,秦晋能放得下心?他想了想,又迟疑道,“待黎泉在闽南安顿下来,你……你要不要……去看看武夷山?”
这已是要燕徊离开玉城的意思。
燕徊似乎瞪了他一眼,只是一眼,太快了,秦晋没有看清。又见燕徊端起茶杯,姿态甚优雅地饮起茶来。
“徊徊……”秦晋讪讪地,又带些恳切的意思,有许多忧心。“我,我不放心……”
“你独自在玉城,我也不放心。”燕徊搁下茶杯,“这里没几个好人,不是要利用你就是要给你说亲,我怎么放心?”
“……你得信我。”
“你让我留下来,我便信你。”
这不是胡搅蛮缠么?秦晋一点办法没有,忿忿坐下,燕徊便斟了茶水,吹了几口,方递与他。
“徊徊是什么心思,彦哥哥还不明白么?”燕徊含笑手语,“徊徊的福气,只有彦哥哥能给,纵然彦哥哥保得徊徊平安,不能与彦哥哥共享,那徊徊也不要平安。”
秦晋看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,目光温柔含情,遂道,“但我总是担心着你,望你好好地,正如你总是望我要好,这是一样的道理。”
燕徊摇了摇头,“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彦哥哥一个人平安顺遂,地府的路怕是难走,没有彦哥哥作陪,徊徊一个人不敢上路。”
秦晋不由得发笑,心里安定许多,燕徊又牵他去小榻上歇着,让他枕在自己腿上,为他细心按揉,缓一缓酒劲。
他手指灵活,力道恰到好处,秦晋没一会儿就舒服得想要睡过去,不过祈福这事儿犹还惦记,“那就不为你一个人,也为我,为子然……唉,这姑娘以后肯定嫁不出去。”
燕徊大概又笑了一下,秦晋闭着眼睛,也没见着神态,只感到他的气息变了一下,轻轻的略带些欢喜。
后来祈福一事燕徊也还是答应,方方面面的原因都有,不光为秦晋临时抱佛脚求个心安,还有王子焕一向苦读,燕徊寻思给他散心;又如秦晋总给谢知非等人缠着,日日酒不离口,燕徊也想让他得些清净。
斋戒祈福那几日,秦晋极虔诚,后来夏辛将他的模样说给黎七来听,直引得黎七畅快饮了大杯。
“他还有今天……”而后,黎七话锋一转,“交上夏长公子这样的朋友,秦晋那厮担心,也不无道理。”
夏辛笑吟吟的神色不改,“七公子见笑。”
黎七挥退绾绾之流,笑道,“秦晋来玉城时日不长,但自他来,玉城便生了许多事情,我总觉得他是变数。老话说知己知彼,方有应变之策,是以夏某往他籍贯一查,呵,谁晓得夏长公子与他竟还是旧识。”
夏辛故作惊慌,失手摔了杯子。黎七又道,“黎某原还不解,你受困深山,是秦晋救你,怎么一出来倒与我结盟?却原来,夏长公子夺人家产,已不是第一回了。”
夏辛心中盘算,这黎七哪里是查秦晋查出来,他根本不可能相信秦晋这样精明的人会用真实的身份文书,只是此次去查自己,被刻意引到旧案上去了。
“可怜那厮竟还不知,如今将你财神似的供着。”
夏辛笑了笑,“七公子,对夏某先前说那计策,意下如何?”
“你确定他们会以去年价格的两倍同蜡户签约?”
“刘家贪心不足,纠集几位掌柜,意图以高价垄断货源。可是刘家去年就折了本钱,蜀威家底不厚,周记空有规模却需自留大量现银周转。所以这货款来源,一是下游商户预交定金,二是我锦簇茶坊调运。可我的银子远在北地,早是运不来的,等他们契子都签了,预付给了,下游定金也收了,我么……便抽手。”
黎七与他举杯,“我就说秦晋原该担心。”
两人相谈甚欢,待夏辛从红袖楼出来,已是夜深。一街彩楼辉煌、脂粉飘香,夏辛呼吸一口,却觉得自肺腑到胸腔都有淡淡郁气。
一切如同所料,一切又都没甚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