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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后来，我特别留意有没有男子在一块儿。可我……我连书院都没去过，整日只是在家，只听到下人一些闲话。听他们说，男子在一起，是断袖，而断袖很不体面；若是男子一半断袖一半不断，那是养小相公，娶妻纳妾养小相公，做小相公的特别不体面。我同彦哥哥没有闹翻的时候，特别好的时候，我不想他不体面，我自己，其实做小相公也没有关系，若是他能够答应。但后来，我让燕家不体面，秦府也不给我体面，彦哥哥也不要我……我被瞧不起，被骂，被疏远，被打，被丢……”燕徊深深呼吸一口，“其实，我也不喜欢不体面。”
他甚至不知道，那天秦愈到底有没有碰过他，不过后来也就想通了，秦愈那么讨厌他，必然不会碰他。秦晋又怕他俩半夜醒过来，必然药得可重了，那秦愈也是睡得死沉罢。他其实一度挺介意这件事，也恼过秦晋，不想原谅他……
此时沈晗又将椅子搬近，心疼他，这种心疼无关情爱，只是觉得疼，想为他做一点什么，想让他好起来。“凭什么你就给他做小相公？他是不是一直欺负你？我跟你说，你就是要自己试一下，才知道他是不是对你不好。”
燕徊摇了摇头，“是不是对我好，不是只用那种事情来确定，我也不要自己试。”
沈晗本来还想再劝劝，但是怕自己再听到什么不敢听的话。他有一种直觉，如果他再撺掇燕徊自己试，燕徊可能会说出来的话，肯定让他一整年都无法直视燕徊。其实光是“处子”这词儿，他一整年都要起鸡皮了。
他是觉得燕徊挺犯傻的，而且在犯傻这条路上，也许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但人家傻人有傻福，也挺好。
燕徊想要表达的，也就到此为止了。他觉得再往下真的不能再说，连秦晋都没有说过，就连方才那些话，秦晋也不知道。此刻他已然有些后悔，说出来好像会畅快一些，但是连秦晋都不知道，怎么能说给旁人呢？
“我说完了，那你呢？”
沈晗下意识又想将椅子搬远，燕徊说了什么？怎么就到了他呢？
“你不想说，不愉快，我懂。可是，西山、小熊……这些事情，你总要有个交待罢。我可是……我差点就死了。”
沈晗又惊讶起来，才刚说他傻，怎么这会儿又精明了。就连方才那么些话，不会也是故意哄着自个儿吧？
“我有什么好说的？”沈晗撇过头，“你有义兄，我还不能有个青梅竹马？你那义兄没甚良心，我那竹马也不是好人。”
燕徊可不许沈晗说秦晋不好，“他不是没有良心。”
“行行行，你就护着吧。只我那位不是好人，成了罢？”
沈晗走到窗边，看天色阴沉沉的，像要下雪。这样的山路，他不想独自走下去，想到熊熊还在等着，倒是不自觉弯弯唇角。
“我以前总想离开洛京，不知道去哪里，只是不想留在洛京。他……他那会儿挺可怜的，没有倚仗，没有权势。我来做他的倚仗，一个……一个皇子，要靠自家兄长的伴读倚仗，想想还真是委屈。我方才说他不是好人，其实我也不是。我不是想离开么，一个人上路没意思，想拉个人一道儿，可我拉错人了。”
沈晗摇了摇头，自己叹气。“他想让我陷害他那兄长，赖人家投毒，什么都安排好了，可我，我没帮他。”
“投毒一事总要有个人，我既不肯说出他那兄长，那便是我自己。轮番的刑具挨着上来，他狠心，也没有人帮我，都想让我将他那兄长交待了，可我不肯。我本以为我会死，等我作了鬼，必是个厉鬼，要他日夜不得安生……可结果也没死，父亲入京，我便清白了。再后来，我却又回洛京，意气风发地回去，将冷眼甩到他脸上。他不是以为我多在乎他么，那一年同科士子，我去挨个儿撩拨个遍。”
“我撩拨谁他便让谁不痛快，我以为他多少还是在意我的，觉得可笑，当初将我陷在牢里，往后在意又起什么用？就此恩断义绝，等他完婚的时候，我还去喝他喜酒。可他一面完婚，一面又搞出暗杀那一套，便是……便是西山那一回……你说得对，你们差一点就死了。可他只是闭门思过，不到三个月，解禁。”
沈晗顿下来，饮了燕徊斟下的热茶，静默好一会儿，才道：“不管怎么样，有那三个月，他便不敢轻易放肆了。再则而今他也焦头烂额，能不能活下去，还看他那兄长心有多宽罢。”
“这事情你听过便忘，可别放在心上。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们，但若是再说穿些，你是被连累的，只你那位义兄，算是活该，我和他逢场作戏，各取所需罢了。但这样的人……你还真打算不离不弃，跟他一辈子么？”
“你这人……”燕徊明显地不高兴起来，“你别这样说他，他和卫王不一样。”
“我不是让你听过便忘么，你还……”还扯出名姓来了。
燕徊仍替秦晋分辩，“他是知错能改的，不会一错再错；他喜欢我也只要我一个，不搞什么门当户对的婚事；他想留着我，便想尽法子待我好，不招我不高兴。”
“我们最难的时候，拢共三十两银子，到蜀地前路还长，他又是个爱财的，以前也没受过罪，可他想着我身子不好，去给我寻大夫细细调养。到蜀地这一路，给我小毛驴，不让我累，他自己却是一步一步走过来。他也曾是一府长公子，可是从来不抱怨，只要我好好的……”燕徊手语着，渐渐带出笑意，“后来又说往酒楼打听消息，打听消息他倒是正经去打听啊，谁还同他个厨房的伙计多说消息？可笑死了，他就是想给我学菜。他想他哪天不济事，又要带我跑，不能亏着我，先把菜学了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……”沈晗终于明白熊熊为什么不想和他俩呆一处了，腻歪，太腻歪了。
燕徊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，转而手语道，“你有什么事情，能不能过两日下山再办，好不容易来了，今日要走也来不及，山上天晚有猛兽。”
“既然……”他又手语道，“既然都说开了，我们……能算是朋友么？
沈晗嗤地一乐，却道，“这恐怕是不能算的，你不是不待见么？”
燕徊微微挑眉，不接这话，转而道，“我还有一小袋陈皮，是你那年送的三峡晚橘，剩的不多了，那时候彦哥哥亲自制的。他现在可不大自己动手，还老挑剔人……等晚些我去煮陈皮雪梨，彦哥哥还会做陈皮排骨，香料他比一般人用得好，厨子比不上。”
沈晗有些愣神，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。
“我还带了茶，苦气重一些，配油酥小鱼干，山里小尾小尾的鱼，我瞧见厨子捉了一盆了。便让他去酥，我们耍陆博，吃茶。”
看他说的这些，实在是很舒服的日子，若下山冷冷清清，反倒无趣了。沈晗好像明白一些他的意思，“怎么，想留人啊？”
“等天气好了，去看雪，白茫茫一片。落日往西，红灿绚烂，山腰上还有绿，可好看了。”
“好了，好了……”沈晗摆摆手，“你若是全部告诉我了，还有什么趣味？”
还有没有惊喜了？
燕徊这才停手，心想他这就是答应留下来了。便又手语，“那你……借我件东西，明日还你。”
“借什么？”沈晗问出这句，又忽然明白过来，“你……”
燕徊点一点头，脸色虽涨红，神情却还坦然“不是你想的那样，只是，你借我……”
沈晗一度怀疑他一番挽留，到底是想留着自个儿，还是留那孤本了。不过何妨是借，送他也成。但燕徊像接个烫手山芋似的，连连摇头，他明日就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