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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从周府回来之后,周衍便有些喜欢往秦家跑了,起初还缠着秦晋,嘴巴怪甜,让秦晋给搭个秋千。秦晋怕他摔着冻着,不光秋千架子搭得牢,还铺了厚厚一层兔毛垫子,极软和舒服。然而那秋千一搭好,他便缠着王子然去了。
王子然倒是不惯他,没那功夫。不过这孩子受得住冷脸,不陪他荡秋千也成,他在边儿上看着,王子然打木头桩子,他便也跟着打;王子然学字,他也学字。他学字还比王子然好,得燕徊喜欢。再加上每顿下来多用半碗饭什么的,周兴平还挺乐得将他往秦晋这里带的。
这日悦容去会她手帕交,几个月的女儿带在身边,只留下周兴平父子两个。她这一走,周兴平备了马车,又带他儿子过来串门。初三日他家铺子已然营业,周兴平时不时要去看看,今日送了周衍来,过一时也是要走,不过与秦晋在厅上小坐这一会儿,没忍住问他,香料工房几时可得复工。
如今摇情铺子里只余些存货,大宗的单子都销不下去。
秦晋只说是十六。
周兴平便忍不住要说他了,现在银子都摆在门口,秦晋是把门关上,不接。
按他的意思,其实过了初三便可以上工,年初到元宵前这几日,最是生意好做。且工人也乐意,谁不愿多挣挣工钱呢?不是谁都跟秦晋似的,家里有个宝贝弟弟整天整天整天整天地要陪。
“分明是为小呆!”秦晋一本正经,替燕徊分辩,“我们家小呆是头大狼了,要结亲。”
周兴平可没有听明白,“你再说一遍?”
秦晋看他神情古怪,好笑道,“小呆货真价实是头野狼,虽然不显野性,但真要是发起疯来,家里无人拘得住。往小了说不得安宁,往大了去想,或要伤人性命。”
其实先前就闹过,本来小呆一直在他房里,去年发了狂,燕徊才给移走。秦晋怪不舍得,但因为小呆不在,他拱起小白菜来,燕徊颇能放开,秦晋便不想移回去。
此刻听说这话,周兴平便很诧异,“你打听个阉割匠人不就成了,还结什么亲?”
“那不成,”秦晋替它可惜,“没留下个一狼半崽,狼生晚年寂寞。”
“你再说一遍?”
周兴平算是看明白了,秦晋脸上正挂着极显眼四个大字:不务正业。
“不是你养的你不知道心疼,”秦晋转而去问燕徊,“徊徊,你养它这般大,心疼不心疼?”
说话的时候,周衍已教王子然领走了,只有他三人在花厅。炭盆常日熏得厅上暖融融,摆放的几株碧桃已经半开。燕徊闲来无事,也搭不上他俩人说话,便执着花木剪修剪花枝。但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的目光转到秦晋身上,一直没有挪开,单是看着秦晋说话,就入了神。
而手上小剪子咔嚓咔嚓,胡乱剪着,秦晋留意到的时候,一盆矮碧桃,一半的枝叶都秃了。
这时候燕徊也听见秦晋叫他,但因为走神,没听清是问了个什么,神情便有些茫然。
“徊徊说他心疼,”秦晋转头告诉周兴平,“他说要好好给小呆结亲。”
“我是看不懂手语,脸色我都看不懂了是吗?”周兴平直想翻个白眼。
秦晋去燕徊身边接过剪子,笑他,“拿着刀呢,却还走神,真真是一刻也不能不将你看着……等我上外头忙,你可怎么办?”
燕徊往他身后躲了一下,许是臊着了,不愿给外人瞧见。
往常周兴平还不觉得古怪,虽觉秦晋操心太过,燕徊也太黏着些,两个人总是焦不离孟,但他并未觉出不妥。除夕时自家夫人说起来,周兴平还以为是她多想,这几日借着送衍儿的缘故,细细观察,或许还真不是多想。
他寻个托辞,让燕徊去找年前晒的一幅山水图,说是想讨回去送人。
燕徊只好离开花厅,临出门前,秦晋还不忘摸摸他那手炉,看它还温不温。因为摸着温度还够,才放他走。
瞧着燕徊背影消失在门后,周兴平想问问秦晋,却又问不出口了。
秦晋在燕徊面前不是那么正经,但燕徊一走,他还是个精细又高明的掌柜。这会儿看周兴平欲言又止地,直觉不是什么好事,便索性岔开。
他接下周兴平前头说的话:“要说香料,无非也就只是那么几料味儿,供得多了,人家也就不稀罕。便索性供得少些,叫人时常惦记,又不跟咱讲价。”
这确实是个道理,周兴平也并不真是多在乎元宵前这十来日功夫。他来秦晋家里,本不是为这个。
在问与不问之间纠结片刻,最后还是决定问,万一不是呢?万一能成个连襟呢?
“咳,你那……你那都是什么糊涂话,还给狼结亲!好,罢了,一头野狼你都能想着给它留下一狼半崽,你自己终生大事,没有想过?”
这话转得太陡,秦晋乍然间不知道要怎么去接,静默小半晌后,才道,“既是终生大事,不能终其一生去好好想过,又怎么想得明白?”
周兴平也算是人精,秦晋没有直接回答,便有古怪。但万一,万一是为了燕徊他姐姐呢?“那你现在想得怎样?”
“不怎样,一辈子还长,现在想到的,也不一定就能作数。”
周兴平简直给他绕得没有脾气,“我不想劝你什么,毕竟你就这么着,对我是好事。百年之后,可没有人跟我儿子抢铺子……但我又实在很想劝一劝你,世人都走成家立业这条路,那是有道理的。”
“那么,若我没道理了,周兄还要同我合伙么?”
“那自然还是要的。”
“成罢,那你劝,一场好兄弟,不能不让你说话。但要不要听劝,就是我的事了。”
话说到这分儿上,周兴平摇了摇头,“那我还劝什么?白费那劲!”
二人相视一笑,在燕徊进来的时候,已经转了话题。
送走周兴平后,秦晋就带着燕徊出门,果真替小呆寻狼夫人。
去年小呆发情的时候,把屋里柱子都咬坏两棵,没人能近它的身,又不怎么吃肉,瘦了许多。眼看着又是一年,秦晋不能事到临头才去想辙,让那蠢狼遭太多罪。毕竟小呆对他的意义并不一般,趁春节后城里渐渐聚了人气,他便先去市集访访,看有没有母狼售卖。
燕徊原本也当他是玩笑,被他带着早出晚归认了真去找,方回过味来,秦晋是真的在意。他亲力亲为,就连交给底下人都不能放心。
两人寻摸两日,狼狗倒是有,血统纯正的母狼却没见着一个。燕徊不好同他说只买狼狗将就,因为秦晋拿小呆是当儿子在养,谁家找儿媳妇能将就?
不然他也不会非拉着燕徊一块儿,将燕徊劳累——因为这是找儿媳妇的事情,一个人说了不能算,得两个长辈一道儿才能做主。
这日两个人寻也寻累了,便拣个茶楼坐下,要了茶点。
秦晋私心太重,刻意将燕徊往精细处去养,贪个床笫间凝脂娇软的乐子。所以燕徊那腿脚不怎么耐走,就连脚板心都是嫩的,略多走得几步,磨得脚心疼。前两日他还骑着驴子,今日天色很好,也没打算去太远的地方,这才步行出来。
进茶楼的时候燕徊已觉腿脚酸胀得很了,秦晋将他双腿搁在椅子上,预备着要给他揉揉。房门轻轻扣响,征得秦晋允许后推开,是掌柜的亲自送茶。
这茶楼罗掌柜同秦晋是熟识的,因秦晋常常约了人在这里,一来二去,同掌柜的也算个朋友。
他亲自送来委实是太客气了,秦晋忙忙去接,往托盘上一看,竟有点茶的全套茶具,便很不解道:“方才小弟要的只是碧崖惊春,这点茶……”
“刚进的茶,拿给你尝尝。如今南北两地儿点茶成风,咱们玉城说不得也要刮上了。”罗掌柜热情,一边说,一边开始擦拭茶具。
点茶其实是近些年从江南兴起的手艺,茶叶子磨碎了,同些热水蜂蜜香料之物冲泡,糊上一碗,倒好像燕徊作画的颜料。
蜀地本多茶,巴山峡川,即使同江南作比,产茶也是老资历。但蜀茶同江南的点茶有些茶性不和,蜀茶是散茶,重本色,素净;点茶多雕饰,讲究茶形,调和茶味。
这些年来,点茶工艺更新,点茶的手法也越来越复杂,蜀茶却还是老样子,很有些风动我不动的意思。间或虽有茶商贩些点茶过来,蜀人不怎么买账。
“能将你这大掌柜惊动,这是哪阵儿风要来?”秦晋帮着烤茶,好奇问他。
掌柜的朝窗户努努嘴,神色不悦得很,“对面新装一茶楼,你说他安什么心?正正好就杵我大门口!”
秦晋往外头看看,对面牌匾都还未挂,只能看到木匠工人做活儿。
“是要卖茶?”
“可不是,说是北地数得出名号的锦簇茶坊,专做点茶,那茶娘子点什么花团,雀翎,夜航船……”
罗掌柜察言观色,才说了两句,见秦晋忽地沉凝了,便道,“彦新知道他家?”
秦晋方回了神,“锦簇茶坊起于江南,兴于北地,据说原来在江南排不上号,辗转到北地,才兴起来。其实江南一带倒都知道,那是个末流。”
“可不是,”茶楼掌柜听他这话便高兴,说话时也带着情绪,“什么玩意儿!”
“蜀地不爱点茶,锦簇茶坊这一回开拓,指他们家什么人过来?怕是要铩羽而归罢。”
“那不知道,说是个少东家,还没现身。就是他底下那些人,最近怪热闹。”
秦晋与罗掌柜说笑一场,点一局茶后,人见他并无多大兴趣,便叫伙计撤下繁复的茶具,自己也下了楼。
方才那掌柜的敲门时,燕徊便将一双腿放下,等人离开,不等秦晋去捞,他自己就往椅子上放下。一边问向秦晋:“锦簇茶楼是怎么?那少东家又是怎么?看你倒很在意。”
秦晋沉吟片刻,回答的语气也很复杂,“锦簇茶坊,是夏辛的产业。”
燕徊本来想要捶腿来着,听他这般说,双手便顿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