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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场对峙最终是沈晗败下阵来。
“好一个‘人不如故’，你是来找我示威么？”沈晗很是倦怠，手上无意识地把玩一只酒杯，看它盛着月牙儿。“也罢。往后，我不会再戏弄于他，也不会找你们麻烦；你呢，只管守着你那彦哥哥好好地过，多一天算一天，看一看，究竟能不能‘人不如故’。”
“至于西山一事，是我对不住你们，如此，我还你们一个人情。”
沈晗没有细说那人情是什么，便叫河洲送客。燕徊猜想是遗书的事情，沈晗未必知道那是假的，但要他说是真的，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儿。
燕徊本是气势汹汹地来，走的时候如此风平浪静，诧异之余，也颇怅然。他口不能言，本没有什么朋友，能够结识沈晗，一度是欢喜的。而今……
沈晗仍然斜倚着栏杆，静静地似是望着什么出了神。燕徊想要说点什么，却终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河洲送他出门，短短一路却是好几次欲言又止，临到门口，终于还是开口，叹气道：“燕公子不必介怀，我家公子性子虽不大好，心地却从来不坏……唉，也不是性子不好，只是近来不大高兴罢。”
燕徊点了点头，却不便多问。
他满腹心事，出了沈府大门，跨上毛驴，才往前走得两步，便有个黑影钻出来，熟门熟路地扯上驴绳。
“你跟他说什么那么久，好半天不出来，叫我好等！”
这黑影竟是秦晋。
燕徊执着松明去照，秦晋衣衫灰扑扑的，磨破了好几处，脸上脖子上，有几个蚊子叮咬的红包，头发上还沾着一片可疑的树叶。
他心中道是不好，秦晋或许一路跟过来，方才去翻人院墙，躲在园子里瞧他。但不知方才他与沈晗所说，秦晋是否看得清楚。
“你可是有家室的，家里有我呢！”秦晋牵着毛驴，一边走，一边说话，“半夜三更，不在家陪我，倒跟一个野男人聊个火热，你是不是厌倦我了，是不是不想同我过？”
“……”燕徊顿感好笑，也松了口气。凉亭中灯火不盛，秦晋又不可能离他们太近，不管沈晗说什么，他自己手语什么，秦晋看不清。
秦晋絮絮不断，“你这是没长性，喜新厌旧贪新欢，没良心，只见新人笑，不见旧人哭。我要哭给你看，我的命苦……”
燕徊伸手碰着秦晋面颊，贴到耳垂上，轻轻捏一下，告诫他不要胡说。
秦晋便顺势捉了他的手，咬他的手指头，“还给人披风，哼，叫你多事，等我把你这十个小兄弟嚼碎了吞掉了，看你还多不多事！”
说是咬，倒也不疼，仿佛逗弄多些。燕徊身子轻颤，在毛驴上都有些坐不稳了。
秦晋见好就收，也不再逗他，只将他的手指头包在掌心。
回到家里，卧房里点上油灯，燕徊便寻出清凉的膏药，往秦晋脸上给蚊虫叮咬的地方涂抹。
秦晋也借着灯火看他，看他秀丽的眉峰微簇，为自己这一点点不足挂齿的小事心疼；看他清透的目光，专注地瞧着自己；看他纤长的手指，白晳柔韧，轻轻地抚上自己的面颊。
“徊徊，”等燕徊收药膏的时候，秦晋忍不住从他身后抱住，终于说出哽了一路的心里话，“我舍不得同你怄气，也没脸同你怄气。我只是怕你怨我，我怕你存这个芥蒂……我知道我很不好，我，我那时想着，你总是是要回来的，你没有别的地方去……”
燕徊收拾药膏的动作微微顿住，疑惑片刻，却又了然。他能够想见在他与沈晗对答时，秦晋是如何焦躁，如何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，所以这人偷偷摸摸躲在他们附近，偷听也偷瞧了。
“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想的，我只管现在，你现在是怎么想的？”燕徊转过身来，小心地望着他，“我不像你设想中那般天真无知，世上的辛苦和艰难，我见过也切身感受过太多。所以……你也该知道，我是为什么不曾告诉你，不敢告诉你。”
“他说要告诉你的时候，我其实……”燕徊深深吸气，再又呼出，“其实是怕的。”
秦晋本来羞愧得不敢看他，但因为要辨识手语，又不得不看。直到看见这样的手语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，又觉得心口好似浸了蜜糖一般。他道，“不是那样……不是喜欢你不谙世事，我喜欢……不谙世事又有什么好？你什么都知道，什么都明白，这才是好的。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……”
燕徊也松怔下来，仔细瞧他神色，不似作伪，便感到压在胸口的一件重物不翼而飞了。秦晋不喜欢人家同他耍心眼儿，自幼而长，一直也只拿燕徊当个心思简单的。可现在听他的意思，就算没有那么简单，他也还是喜欢。
“我哪里会知道？”燕徊再次耍了个心眼儿，“你到底喜欢我什么？”
“你怎么不知道，你一直都是……”秦晋急了一下，看燕徊眼中戏谑，方明白过来，是给他耍了。
“你可不是不知道么，大半夜还跟人厮混，倒将我锁在家里。我看，你心里根本就没我，枉我一片痴心，情根深种，非你不可……”
“可你呢？你当我是敝帚！做扫把就算了，偏还是个破的……”
这可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，秦晋犹自絮絮，燕徊佯装生气，忽然手语道，“你这脸上是什么？”
“什么？”
他数完秦晋脸上的蚊子包，“我都不舍得给你留印子，却有外头小妖精下口这样狠？老实告诉我，你到底私会了多少个，给人家亲过多少回？”
“……”
“不知检点，不守夫道，勾三搭四，羞人！”燕徊利落地扔给他一串贬义词，“你怎么这样随便，你怎么对得起我？”
“……”
“哦，你都不解释解释？心里不在意我了，也不管我是不是会生气……”
秦晋忽然发现，耍混无赖这门本事，燕徊已经炉火纯青了。这人也真是不学好，温温良良一个好公子，偏学他耍混。“你可真是长本事，在外头勾勾搭搭，反口就赖我，小没良心！”
秦晋抱了他居中摆到床上，“好啊，你家彦哥哥这就来教教你，什么叫守夫道，什么叫检点！”
燕徊勾着唇角，在他欺上来时，抬手扯下帘子。
他当然知道秦晋是如何精于夫道，又是如何勤加练习，从生涩到游刃有余。
但他太过精于，燕徊也有些招架不住，在秦晋身体力行地实践了几回什么叫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，一点都不掺假之后。燕徊只能告饶，又是安抚又是剖白，说早就没了芥蒂，要一起好好过日子。
秦晋没有得他这句话倒还罢了，得了这话，便欢喜得发狂，久久不能消停。到第二日那狂劲儿都还饱胀，不知是不是兴奋得睡不好，早早点了油灯，将燕徊叫醒来腻歪。
燕徊毕竟没有他那样旺盛的体力，也着实给他折腾得浑身酸软，闭着眼懒懒地敷衍一阵儿，察觉到离了秦晋怀抱。他终于睁开眼睛，看秦晋已经披上外袍，是要走的意思。
这样一来，燕徊比方才要清醒一些。心道，秦晋那般高兴，他却待人这样冷淡，不是给秦晋泼了冷水么？他甚至也不太记得昨晚到后来是如何回应，许是乏力了，回应得太过冷淡些？
莫说两人才解开一件心事，甜蜜的情意正浓，他家彦哥哥本是个小肚鸡肠又记仇的性子，哪里受得住他不给好脸。于是他便伸手去留，柔软的指腹贴在秦晋手心，微微挠了一下。
秦晋回身看他，床上的人眼角眉梢都是未曾消下的餍足的媚态，还带了些讨好的意思。
“怎么？”秦晋音色极暗哑。他对燕徊本就没什么定力，这会儿回身一见，如此娇娇软软依依恋恋，直想扑上去再啃上几遍。但燕徊情态中那一点讨好的意思，秦晋没有太明白，故此稍忍了一忍。
燕徊也没太明白，就算秦晋气他方才冷淡些，他挠挠手心也该把人给挠回来了，怎么秦晋这时候还在床沿儿上坐着，不回来抱他？
燕徊捞了秦晋一只手，放到嘴边，往那手背上吻了一下，然后闭上眼睛，将它移到衣襟底下，贴着胸口滑腻的肌肤，轻轻蹭着。
再然后，秦晋就回来了。
回得那叫一个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