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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泉曾经是个武艺出色的人——在他右臂还在的时候,长猴儿几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。
但他不擅用左手剑,此时以一敌众,很快露出败相。而长猴儿几人忽然现身于此,又招招都是狠手,竟像是特意取他性命。
黎泉不明白对方何至于此。他对黎七或许日渐生出不满,但从来没有想过背叛。因当年若非黎七的缘故,他不会被黎家故去的长公子看重,不会远离幼时欺凌。但也正因为黎七的缘故,他也负过许多伤痛,活似行尸走肉。
黎泉自知是个窝囊脾性,黎七用了他许多年,也总笑他的窝囊。可而今,到底是连他的窝囊都不信了。
在他走神的时候,长猴儿的剑已迫得很近。黎泉胸中有许多不平,对黎七、对黎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,但此时此刻,随着剑锋迫近,眼前有过往一幕幕迅速闪过,他的左手却仿佛脱力,不能有片刻阻拦。
一瞬间后峰回路转,黎泉自惊愕中回神,那素来与他一同看守夏辛的镖师卜一刀已经大杀四方了。
卜一刀一边杀一边骂,“一群龟儿崽崽,老子才去撒个尿,一下冒出来,吓死个人……”
卜一刀是个武痴,功夫在熊豹精挑细选的兄弟中,也是最顶尖那一个。本来他应该安排在熊熊身边护卫,可熊熊先离了玉城,人又不知行到哪里,秦晋便将卜一刀先用起来。
这样骂一通,长猴儿几个已落在下风,黎泉反应过来,也加入战局。很快,对方或伤或残,竟没一个逃脱。
那些方才杀气腾腾冲出来的人,这会儿都成了哀兵,一个个蜷在地上,告饶不已。
卜一刀轻哼一声,对这些人瞧不上眼。
“小泉哥,”长猴儿仰躺在地上,一副伤重得起不来的可怜样,“求您看在往日走镖押货的情分上,饶过兄弟们这一回,方才兄弟们都是胡说八道,绝没有……”
长猴儿的伤是卜一刀打的,到底重不重卜一刀心里有数,倒还没到让他爬也爬不起来的地步。于是卜一刀更瞧他们不上眼,欺软怕硬贪生怕死,敢做又不敢当。
正不屑着,黎泉拖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,到那长猴儿面前。卜一刀只听得利器刺入肉身,转眼一看,长猴儿满脸惊愕,带着胸膛上一个血窟窿倒地,连个多余的声儿都没来得及。余下几人中也有伤得不那么重的,看黎泉这往日的杀神发难,挣着要跑,却不是被黎泉甩出去的刀剑透腹插穿,就是被黎泉赶上,一剑钉在地上。
即便对付残兵败将不难,以黎泉那速度和准头,也够卜一刀惊愕了。
不多时,地上再无活口,黎泉方拄剑在地,沉沉喘吸。
卜一刀犹还惊着,他是山匪,但熊豹再三叮嘱,要听秦晋的话,要千万手下留意。打架其实不算什么,打伤也不过是赔点药费,但把人打死,不说官府管不管,行会可不是摆设。
实际上,他做山匪的时候都还没杀过人,哪知走镖的戾气却这样重。
黎泉这才想起来问他,“你怎么会在?”
卜一刀看他脸上溅了不少血,下意识侧过脸去,“是秦……秦二哥让我跟着你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
被他杀人的模样给怵到,卜一刀有什么说什么,不敢欺瞒,“其实……咳,本就一直是你跟着夏辛,我……我跟着你。”
黎泉便明白过来。
夏辛虽然可疑,但只要捏住把柄,也不会轻举妄动。他本是个利益为先能够共富贵的人,加上那日长谈以及这些日子夏辛的表现,秦晋也希望放松一些戒备,换取夏辛进一步的合作。但他担心黎泉风头太甚,黎家会对黎泉不力。所以夏辛的看守一直不撤,只是一个让卜一刀留在黎泉身边的理由。
若事前告诉黎泉,倒显得他太过恶意揣测黎七,而且黎家的经历对黎泉来说也是心结,秦晋不希望轻易引得黎泉不快,所以卜一刀这就么“名正言顺”地跟着他继续看守夏辛。今日黎泉独自出城,过来告假时,秦晋虽然允了,到底不很放心,便让卜一刀偷偷跟过来。
事实证明,秦晋的担心并不多余。
黎泉积郁多日,方才也不过是凭着冲动发狠,这时候冷静下来,想到秦晋对他的知遇和器重,颇觉眼下这局面棘手。
镖师之间的恩怨,官府一向不怎么插手,大多由行会出面调停。在黎七身边这么多年,行会的规则他倒是熟悉,今日固然可以说对方行凶不成,却也可以说他和卜一刀在先预谋。
究竟怎样决断,取决于大通镖局和黎七在行会各自轻重。但大通重不过黎七。
即便还有谢家与黎七平分秋色,要换取谢家支持,且不论秦晋得拿什么条件交换,就算换到了,也不过只是平分秋色五五开的机会。
如果自己出事,必然为镖局运营造成困扰,眼下五五开的机会,显然是不够的。
卜一刀刚刚回神,又见黎泉捡起长猴儿的剑,这回是往黎泉自个儿身上,又一场血溅三尺。
卜一刀骇一大跳,“疯了吗!”
黎泉摇了摇头,已经站不大住,“去医馆。”
卜一刀愣了一下,想这个人原来还没有疯,还知道要去医馆。
时值清明,秦府上也有一些布置,此时时辰尚早,祭礼虽准备了,秦晋还在花园中同小呆讲道理。清明又叫寒食节,家家不动烟火,若要吃肉,必也是冷食,容易闹肚子。秦晋试图说服小呆,今儿只用艾草团子,不要惦记它的肉食。否则,狼媳妇可就不找了。
如果在秦晋的生活中划一条界线,在外面的时候挺像回事,但若是在这家里见他,来人就得做好心理准备,闭好自己的嘴巴,否则下巴容易惊下来。
彼时燕徊对着这一人一狼作画,秦晋对小呆连威胁带诱惑,讲一早上道理,也没什么进展。
小虎带着医馆伙计往后园来的时候,正是燕徊要收画的时候,秦晋可算不用再陪小呆,待要去燕徊身边缠着,便听见小虎叫他,说是黎泉出了事。
重伤濒死。
秦晋愣了一下,急忙往医馆去了。
几乎同一时间,黎七也听到消息,因为黎泉让卜一刀大张旗鼓地报去行会,意思要讨个公道。
这件事情,黎七本来是不知情的。黎泉窜得再高,也不过是他眼中跳梁的小丑,眼下多事之秋,他不愿生事。更何况,真要是他来做,不会用长猴儿这样的自己人。
但坏就坏在,长猴儿是他的自己人。
行会的几位主要掌事同黎七到了医馆,便开始盘问黎泉,彼时黎泉伤重,应付他们也格外吃力。
行会中素日对黎七不满的,将近些日子的事情一联想,便觉得黎七可疑,现在逼问重伤患的作为也很失身份,心中天平便有些往黎泉那一边倾斜。
不过很多人担心黎七只是一时艰难,待今年白蜡收成,安远的风光还能回来。所以不少人待黎七虽未施以援手,也不曾落井下石。当然也不乏蜀威镖局这样,逮着一点小事都恨不得将黎七脑袋揪下来。
一众人各怀心思,在黎泉这里也问不出更多,黎七便先带了仵作去城外。谢无非怕他使诈,也赶紧跟了上去。
秦晋白白着急,却犹是云山雾罩,看人都走了,这才向卜一刀使个颜色,那卜一刀便慌忙倒豆子似的将实情都说了。
可憋死他,黎泉这狠人,一跳一跳地骇他,又是个闷葫芦,半句解释不透。总算看到秦晋,他这才能有个说话的人。
“秦二哥,你看?”
秦晋思索片刻,摊了摊手,“先让行会去查吧。城主不在,张怀瑞那边被功曹压着,实在也没辙。”
这位功曹与黎七交情匪浅,而镖师之间的矛盾,惯例也该是行会处理。
“可是……”卜一刀抓了抓头发,努力转动脑子,“方才说黎七主使,咱们若是,若是……能不能,将黎七拉下来?”
“谢无非不是去拉了?”
“可是……”卜一刀还在抓头发,“我们不去帮一把?”
“你们家主子回来了?行会里咱们说得上话?”
“可…”卜一刀快把头发抓掉了。他怨啊,小熊崽子,蹦跶蹦跶在外头,总不回来。
秦晋这才道,“你去镖局里说一下,带上兄弟们,去行会门口围着。咱们是苦主,总要有些苦主的样子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卜一刀半晌没可是出个什么,大概是久居山野,他的心思不够复杂,不像这些城里人,这样绕。他只是觉得本来就是黎家不对,他亲眼看见,明明是对方要杀黎泉,这还有什么好争?可黎泉和秦晋一通搞乱,简单的事情反而不再简单。
哎,也不知道他家熊崽子什么时候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