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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你是疯了还是傻了？”秦晋将燕徊抱得更紧，几乎语无伦次，“你知道我做过什么吗？就敢随便喜欢？我差点害死你了你知道吗？你喜欢什么，我差点害死你了！”
“我知道，”燕徊还是慢慢在他手心划，“我喜欢。”
“我不要你喜欢！”他越是这样，秦晋心里越是难受，仿佛千万尖刺、巨石、雷霆，一起向他压过来。“我不配你喜欢。不，你只要喜欢现在，我们好好过日子，我会一直一直好好待你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可我都要喜欢，”燕徊却手语道，“我想对彦哥哥好，想疼他，想要他，保护他。从前我做得不好，我和他闹过别扭，我也给过他冷脸，我不想认认真真去喜欢，可是……我后悔了，若是再回到以前，我不再管对和错，我好好地、正经地、一心一意地，喜欢他。我要让他知道，他不是孤伶伶地一个，我照顾他，陪着他，稀罕他。可稀罕他了，做小相公也没有关系，不，不是，可愿意给他做小相公了……”
“那是个混蛋！”秦晋根本看不下去，燕徊愿意喜欢他，那个时候的他，这多好啊！可是不成，那个卑劣的混蛋，他配不上燕徊喜欢。他只会伤害燕徊，他凭什么被喜欢？
“若是他知道我有多喜欢，那么样地喜欢，他就不舍得不要我。即使在那天早上，那样多吊唁的宾客，祖母气得发昏，连秦愈分辩都顾不上的时候；所有人都在笑话，都看不起，在彦哥哥想要铺子而且就快要拿到的时候，他也会要我。”
“他当然不会堂而皇之地要我，但他会要的，会将我偷偷留下来，藏在小院子里，我便如愿以偿做他的小相公，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再有，可我会有他。而他……”燕徊笑了一下，手语，“他会疼我入骨，和现在，也没有太大差别。可是底气会更足一些，想搞人家不好过的时候，更张扬一些。他不会对我太过小心翼翼，他会更信任我一些，因为他真的找过，找到了。而不是一直愧疚，觉得对不起……”
“他不会！不会要你，也不要你喜欢……”秦晋觉得这会儿疯的不仅是燕徊，连他也是疯了，他是为燕徊而疯的，被燕徊的喜欢所逼疯了。一个人疯傻到燕徊这种地步，不仅仅教人心疼，还会教人生气。秦晋犹为气愤，他们本来过得好好的，他将燕徊护得好好的，如珍宝一样护着，可他的珍宝根本不知道这有多难得！
“没错，我是愧疚，我是小心翼翼，我就是觉得对不起，可这样不好吗？我待你不够好吗？”秦晋几乎是吼出来了，“你为什么非要提到那件事，让我亲口承认我没有找过你，然后呢？是你会更高兴一些？还是我会更高兴一些？不会，我们都不会！”
秦晋闭上眼睛，又看到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，那时候燕徊浑身是血，被人拖向府外，而他静静地看着，心里只有那些商铺，只有秦府那些产业。
“……你身子本来就弱，没有熬到五十棍便昏迷不醒。那时候我就在想，你怕是活不成了。可是，我没有拦着他们……那个时候，你是唯一会在乎我的人，我知道，我都知道！可是我不稀罕，谁会稀罕一个断袖呢？”
燕徊几乎不曾见他哭过，此时却看到他眼角湿润，并迅速蔓延一片。两道泪痕滑过那极为俊美的面庞，愈增些惊心动魄的美，脆弱的美，仿佛一不小心，就会碎裂了。他其实一直知道秦晋好看，他一直喜欢，但这样脆弱的美，此前从未见到，此后，他也不想再见到。
秦晋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哭出来，他只是沉浸于痛苦之中。事发当时，他其实是麻木的，甚至没有什么清晰的感受，但越到后来，越是回想，反而越是害怕，也越是痛苦。“他们要扔你出去，你知道……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？我为了……我大概是为了假装仁慈，便……扔给你一千两银票……后来，父亲下葬以后，我才想到，那张银票，可能会……会害死你……”
燕徊猜想到他可能没有去找过自己，但是怎么也没有猜到，他还给过自己银票。难怪那个时候他会从河里醒来，那些扔他的人，根本不要他活命！
“给你下药之前，我关了清平，以免他坏事。待父亲下葬以后，我这才……这才想到，你会……你可能活不成了，我让他去找你。可是我到柴房，人已经不在了。那时候……我……我从来没有再过问一句，从来没有去找过你……”
他也想知道燕徊在哪里，是不是活着，他其实也希望燕徊活着，就连那张银票，到底是为了假装仁慈，还是真的想给，他也辨不清楚。他那时唯一清楚的，感到最迫切需要解决的，是父亲走了，偌大家业，却不属于他。
“后来，再见到你，我怕你有一天见到清平，会知道我干的那些蠢事，我……我便……”
听到这样的真相，和燕徊原本以为自己会听到的，竟很不一样。他一开始，将原来的秦晋还是想得太好了。
“所以你就泼他浑水？”燕徊又气又急，与他素来的温柔平静全不似一个，反而懊恼极了，“我本来原谅你了，混蛋，我本来想好了，我不和你生气！”
燕徊拿腿蹬他，拿拳头砸他，但没过一会儿就累了。他一边喘，一边手语，“我将你安置在桥下，给你换衣裳，看到我的身份文书，和你的放在一起。你知道，我有多高兴吗？你说你去找我了，是清平背弃，我便毫不犹豫地信你。哪怕我怀疑，清平怎么会为了区区一千两就背弃？我怀疑，若是你真的想要找我，又怎么会找不到？可我一直都不去深想，我只想要信你的话，我喜欢你……可是那天再说起来，我忽然明白了，你肯定是没有找我。”
“我……但我告诉自己，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，彦哥哥以前干了糊涂事，是因为他不晓得我有多好，以后就不会了，我们要好好过日子。所以你一哄我，我就原谅了，轻易就原谅了，我还告诉自己，彦哥哥心里一直藏着这件事，一定也很后悔，很煎熬，我要让他解脱出来，我不要他难过，他不用觉得对不起……我……蠢透了！”
燕徊是真的气，又开始踩他踢他，秦晋也不躲，说不出话来，也没有任何解释。他不想说的，刚刚出口便后悔了，他为什么要告诉燕徊实情呢，他应该顺着燕徊的意思，简单认个错，他们也就不会分崩离析……
“我后悔了！”燕徊又气愤又委屈，“特别后悔，我不要再喜欢那个秦晋，你把他交出来，我要打死他！”
秦晋满脑子都还是分崩离析，都还在后悔，不应该说出来。乍一见燕徊这手语，整个人也懵了，呆呆地看着燕徊。
他视如珍宝的小傻子，疯傻得叫他生气的小傻子……傻成这样，是不是太招人喜欢了一点？
“你就不能说句话吗？”燕徊踢打累了，倒在床上，看着他，“你还是去书房，我先前说的不算，我还是要赌气的，我要好好气两天。”
太气了，竟还给他大额的银票，气死了！
秦晋呆愣了一会儿，好一会儿，终于发现，这不是分崩离析的征兆。燕徊所有的发泄，指责，都不是和他翻脸，只是委屈，还有一点撒娇的意思。他甚至不合时宜地觉得，方才燕徊张牙舞爪的样子，像个小狼崽似的，凶也不够凶，狠也不够狠，反而出奇地……好看。
燕徊早就说过，喜欢他，不管他做了什么。秦晋原本是不信的，可他现在信了。
“徊徊，对不起……”秦晋也躺在燕徊身边，伸手去握住燕徊一只柔软的手掌。“我那个时候恍恍惚惚的，还……还做梦，我梦见你怪我，我……我便说我去找你了，是小厮跑了。然后，你便说，我找你也没用，你不肯回来，你不要我了，去了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……我，我后来一见到你，我就……”
燕徊又踹他一下，觉得他特别可气，明明没有找，脸那么大，偏说自己找了。更可气的，找都不找一下，还做梦，梦见他死了——再也找不到的地方，可不就是死么？
这样可气的人，索性踹下床算了！
“至于文书，我……本来收在小盒儿里，你知道的，从你住到秦府，母亲便收了，和我的收在一起。后来，我便从秦府搬出来，还是带着那个盒儿，我一直不想打开，也不敢打开……”
秦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，他本来死也不会开口，想让这些事情烂在心里，可是燕徊掀开那些发霉发臭的枯枝烂叶，将这件事情翻出来了，敞敞亮亮的，吹到一点风，晒到一点太阳，他心里竟出奇地快活起来。而他原本不想要提及的过往，一下子也全倒出来。
“徊徊，对不起。我很后悔，对你做了那样的事，对不起，我……后来，我很怕你知道，我怕你再也不要我……”
燕徊转了身，面向秦晋，还是气呼呼的，手语，“那你将他交出来，交出来，我就还要你。”
秦晋倒是知道燕徊说的是以前那个秦晋，是让他把以前那个作恶的秦晋交出来，但他从哪里交出来？
“好了，你以为我真会打死他吗？”燕徊摇了摇头，同时在他脸上擦擦方才的泪痕，“我才不会，我虽然恼他，气他，怪他，可我还是要喜欢他。我要好好地喜欢他，让他羞愧得要死，让他哭着求我原谅！”
秦晋一下子笑开，觉得所有的负重不翼而飞了。他伸手抚摸燕徊脸庞，很柔软，很漂亮，让他想要看一辈子。
“我求你原谅，我哭了……”他顿了一下，觉得自己不太要脸，但确实也豁得出去，又接着往下说。“你不要我，我就一直哭，哭倒城墙你信不信？一直哭一直哭……”
这委实太不要脸了，燕徊噗嗤一乐，却又手语，“那你先哭着吧，这会儿可不要你，我要以前那些，那些坏透的，精明的，没什么良心的，对不起我的，冷落我的，看不上我的……我要那些彦哥哥。”
秦晋却不太明白，好好的一个他不要，为什么偏要以前那些？他仔细观察燕徊神色，见他怨还是带了些怨，恼还是有一些恼，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纵容。燕徊是决定原谅他了，就像燕徊说的那样，早就想过了，想好了。
燕徊又慢慢手语起来，“你不要胡说，骗我，又骗你自己，我了解那个彦哥哥，他就是个混蛋。给我银票，也必然不是因为假装仁慈，他从来不稀罕仁慈，最狠心了！”
“徊徊……”
“他就是犯蠢，没有我看着，冲动，胡来，不好好想后果。”燕徊再又叹气，“就是欠我管着。”
“徊徊，我……”
“不干你的事，说他呢。”燕徊不让他往下说，“哑子讲话可费劲了，他又不懂手语，以前，也没有机会告诉他。所以你得替我好好转达，这是心里话，我只说一次。不然……说太多，现在的彦哥哥要吃醋，那是个醋坛子。”
秦晋真是彻底服了他，还吃醋……可是，心里某一处，好像正是属于从前的，属于可憎的，属于不体面的那些个秦晋的，永远被藏起来的那处，此刻柔软得却好像要化开。
燕徊果然手语得格外认真，“我喜欢彦哥哥，一整个、所有的、全部的、完完整整的，彦哥哥。”
“不仅仅是待我好的，下雨的时候，背我回房；我生病的时候，彻夜照顾；一面给我冷脸，却又教训欺负我的家奴……不仅仅是这些。还有那些待我不好的，不肯去找我的，后悔的，心里埋着很多坏事情，埋着脏东西的，我也要喜欢。我想陪着他们，牵着他们，抱抱他们，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。我稀罕他们，我要他们……”
秦晋心跳得很快，许多情绪起伏无序，许多念头都在脑海飞旋，仿佛那些过去的、不堪的、狼狈的他，此刻都想要冲出来，看一看眼前这个人的喜欢，不要脸地想要得到这个人的喜欢。
他再次伸手将燕徊抱紧，“说你傻还真就傻上了是不是？那样的还要喜欢。”
燕徊点了头，在他眼角落下温热的唇印，将方才的泪痕都吻去了。“我不傻，你好好告诉他，告诉他们，告诉全部，我想给他做小相公，好好地照顾他，我要他。任何时候，最不堪的时候，最生气的时候，我以为我不喜欢他了，可我还是喜欢，还是要他，要拣他，要找他，要疼他。”
“我就是要他，生也要，死也要。要他的身子，要他的欢喜，也要他的不高兴。但有一件我不要，不要他对不起。”燕徊眨了眨眼，“你让他们答应我，坦坦荡荡地喜欢我，不要带着对不起，好不好？”
秦晋不想再看他手语了，太慢了，太喜欢了，也太诱惑了。而那些全部的，一整个的，所有的他，都已经在沸腾、叫嚣。所以他抱住燕徊，迫不及待地，掠夺燕徊的呼吸，理智，温柔。
燕徊全部都要，他也全部都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