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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府的表小姐姓方,论辈分,应该叫甄芜的相公一声“四舅舅”。
十六年前,蔡家长女经人说合嫁到了泰县的方家,两家门当户对。
泰县距离蔡府所在的靖县只有百里,蔡家长女离娘家很近，平日里小夫妻吵架了,回娘家住两天也不碍事。
只是话分两头，蔡家长女的好日子没有过多久。
因为善于钻营，蔡姑爷稳步升官,之后便红颜知己不断往家里送——名义上不是妾,官场上也没人回特地去指摘。
骄傲的蔡家长女不肯示弱,打落了牙和血吞,硬生生被气到把自己正妻的位置给人腾了出来。
继室在前夫人的牌位前执了妾礼,虽然失了面子,却也得了实惠。
借着和前一位夫人完全不同的性格,继夫人很快把蔡家姑爷笼络了过去，原夫人的女儿变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。
最终还是甄芜夫君看不过去了,决定不再让甥女继续被人暗地里磋磨。
以蔡家老夫人的名义，甄芜时不时会接甥女回蔡家住两天，然后小住慢慢变成了长住。
方姑娘也从初到时的一步不敢踏错,慢慢长了心思。
方姑娘出生的时间早，几乎和蔡家最小的姑姑辈女孩子差不多大，来到蔡家后，出门交际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起的,时间一长，便被默认是蔡家另一个姑娘了——蔡家老大已经是五品的佥事，比方家高了好几层，就高一点也好嫁。
如今，方姑爷有了好运道乘风而上，事情便不一样了。
泰县那边，一个小丫鬟跟着两个嬷嬷，并一长一少两个护卫前来接人，其中一个姓徐的嬷嬷先行到达了蔡府，目的就是劝服小姐，说说姑爷的苦心孤诣，哪怕是说两句现任方夫人的坏话也行，总之要把人安安稳稳地带回去！因为姑爷看中了一个不错的人家，同僚介绍的，背景深厚，有了姻亲关系方能借力。
第二日傍晚，徐嬷嬷带着点心去了佛堂。
方姑娘在佛像前跪着，蒲团平平整整，身姿优雅，水色的裙摆弧度不够美观，但还过得去。
徐嬷嬷暗中点头：性子不厚温和柔顺，但大家闺秀的架势端得不错；夕阳斜斜地打在方姑娘的侧脸上，透着薄薄的光晕，资容是极美的。
她刚到蔡府不久，关系还没打下来，只听说姑娘冒犯了贵客，被主持家务的四夫人关在佛堂思过。
四夫人属下口风严实，就连姑娘院子里那个叫冬儿的小丫头都会打太极，吃了好大一把瓜子，一个字都没蹦出来！
徐嬷嬷整了整袖口，走进佛堂。
方姑娘看到有人进来，眼睛亮了一下，看到不是蔡家人，脸色又黯淡了下去。
徐嬷嬷假装没看到，还是一脸担忧的表情：“我的好姑娘唉，蔡家怎么就那么不容情面呢！饿了一天了吧？来吃点点心填填肚子。”
方姑娘一开始没有伸手，还是嬷嬷圈了好几句方才拿了一块点心。
徐嬷嬷很满意姑娘的听话和小心。
但和她想象的不一样，其实方姑娘已经吃过包含两样素菜的晚餐了——四夫人治家严格，却不会在这方面让人一直饿着，思过不代表不给人吃饭。
“没有什么大事就被……老爷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……”徐嬷嬷叹息。
方姑娘小口吃着点心，没有接话。
徐嬷嬷加了几把力气，顺着前两日跟小姐说过的继续往下说，什么府里大小姐的院子还是日日被打扫，上回小姐生日从泰县送过来的简单簪子其实是老爷某天自己去买的，满满的心意在里面……
方姑娘记得那个簪子，唯一不同的就是陶瓷的簪体，简单的梅花枝，没有镶嵌任何珠宝，匹配不了任何一套衣服，被压在了梳妆台的角落里吃灰尘。
“老爷如今也是五品的佥事大人了，还是巡海上的佥事，可比粮道上的要吃香多了！”徐嬷嬷旁敲侧击地炫耀方老爷的功绩，“几年前朝廷入海的大船从港口边上过的时候，就是老爷接待的！”
方姑娘无话，徐嬷嬷可能不知道，过港口的那几艘船，里面最大的一个管事就是蔡四夫人娘家的堂兄。
外面人不清楚，只有她在蔡家时间久了，才有些消息自然而然传进她的耳朵里。
她父亲准备让她嫁的，是个比她大了一至少轮的男子，徐嬷嬷不管怎么美化，也更改不了这个可怕的事实。
徐嬷嬷的口中，方佥事给女儿安排的未来夫君，是如今的安口“代知县”，估计不到一年，代字就能去掉了。
代知县虽然出生寒门，当因为座师是当年差一点拜相的杨尚书、现在名声赫赫的杨巡抚，同科、同年的人脉势力不可小觑；多年经营下来，也算有钱有权有势，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婿、好相公人选。
徐嬷嬷吐沫横飞地画着大饼，当方姑娘还是不惊不喜，因为说了那么多，最关键的一点从来没提到过，就是她的嫁妆，也算当年母亲的陪嫁。
而另一点，只听得说代理知县的老母亲是个和善人，却从未提及其他人。
方姑娘不傻，她有勇气去试探甄芮，自然是有自己的判断力的。
甄芮大人比代理知县年轻，已经娶妻生子，那么，那位安口代知县呢？
徐嬷嬷还是不熟悉方姑娘，还想遮掩一二。
“父亲是想你来劝我，而不是想出嫁之后再闹得两家不和吧？”
“这……”
跟方姑娘推测的一样，她的未来的确是贵妾，即便代知县夫人病得快死了，进门的时候，也还是妾。
知县的妾，怎么比得上知府的妾侍？
只可惜，唯一的机会没有达成好的结果。
方姑娘露出了一个浅笑，昨天来佛堂以前骂了四夫人，在场人少，可以认为是激愤之下的口不择言，也可以认为是故意，毕竟，蔡府和甄家有姻亲，而她未来会进的人家，却是另一个宫妃父亲的门下，这其中的关系，本来就微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