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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后既下了令,众人便不敢不从。顿时匆忙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纷纷撤下高台。
不消片刻,台上只剩下了钦天监留守在一旁,以及几个巫师和一位祭司在台上舞动着。
宫中的消息传得灵通,太后下令后的这会儿功夫,又有诸多各宫的主子和前朝的官员聚集在了此处,静待着这场声势浩大的占卜仪式开始。
高台上,几位巫师一字排开,站定在了大祭司的身后。大祭司一袭黑衣手持木杖,闭着眼跳了一段傩戏,口中一阵念念有词,接着台上四角摆放的金盆中的小火苗瞬间乍起窜高,漫天飘散着丝丝缕缕的金灰。
傩戏节段停止,几位巫师闭着眼将手搭上了祭司的肩膀。祭司似是得到精力的传输,自怀中掏出一沓符咒,将其洋洋洒洒扔满了整个天坛。
他将手中漆黑的权杖指向天际,下一刻只见那些即将落下的灵符瞬间又腾空而起,随风与漫天的金灰打了几个旋儿,最终落在了游戎的脚下一圈的土地上。
游戎看着脚边围满的符咒,眉头不自觉地紧缩起来,却是一步也没乱动,唯恐坏了阵法。
待到最后一张灵符也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他脚下,祭司终于睁开眼走到游戎跟前,俯身捡起最后落下的那张灵符,咬破手指在上面划了几道,静待着上面显示出神灵的指引。
众人不明所以,都摒着呼吸默默地等待着祭司的下话。祭司盯着灵符上密密麻麻的符文,皱眉问游戎:“敢问游将军家中,可有女眷?”
一听这话,游戎心里顿时隐隐生出了不祥的预感。他犹豫道:“……回祭司,草民家中有一妻两妾。”
祭司又问:“那请问将军,此番三位夫人,可否都同将军回了京城?”
游戎眉心突突直跳:“回祭司的话,此次只有妻同臣回来了。”
祭司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那便没错了……”随后转头俯身对太后道,“回禀太后娘娘,神灵指示此战凶险万分,若想旗开得胜,需用一人来祭剑方能成事。”
太后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,祭司转头看了游戎一眼,又道:“……依照符文的指示,游戎将军刚气十足,其身边的女眷受其感染,内里刚柔杂合、两力并驾,乃是最好的祭剑人选。”
此话一出,全场哗然。
话落的那一刻,太后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太后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,抬手漫不经心地叩着扶手,俯眼望向脸色已有些僵硬的游戎:“不知游戎将军有何打算啊?”
游戎这下总算明白过来她一定要祭司占卜的心思了,她就是不死心。他定定地看着眼前因仇恨嫉妒而变得面目可憎的女人,目光有些幽冷:“草民不佩剑已有许多年岁了,用着生疏的东西索性不用也罢。即使没有那所谓的剑神,草民也有信心能打赢这场仗。祭剑之事,便大可不必了罢。”
太后明知他会拒绝,轻哼一声将目光落于台下面面相觑的朝臣们身上:“不知台下的诸位都有何打算?”
游戎有些急了,霍然起身直视着太后的眼睛:“太后!这是草民的分内事,你又何必让旁人来随意妄下定论?”
太后轻蔑一笑:“游戎将军此言差矣。将军这一战,为的是大昭的天下万众,台下的诸位爱卿亦是大昭的臣民,自然也该有发表言论的资格。”
有朝臣趁机走出来,拱手进言道:“回禀太后,昭国素来仰仗神灵庇护,所以能福泽绵长、千秋万代。臣以为为了大昭能长久地昌盛下去,适当地做出些小小的牺牲是很有必要的。”
转头又做出一副仿佛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看向游戎:“游戎将军,夫人不是白白牺牲的,从此以后世人都会永远地将夫人记在心底,千秋万代都会歌颂她的功德。她是大昭的女中豪杰,是天下人学习的楷模。”
游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说话的臣子:“小小的牺牲?您说的倒是轻巧,您这尊口一开一闭,毁得可是一个家的幸福,你知道吗?!草民不需要贱内做什么英雄,她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妇人罢了,怕黑怕虫更怕死,担不起楷模豪杰之名。还望诸位能她仁慈一些,草民在此拜谢了……”
游戎躬身朝台下的大众行礼,而那上前进言的臣子却不依,摇头叹惋道:“游戎将军自多年前便威名远播,盖世之气概举国闻名,一时也曾风光无两。怎么到了而今,却会连为天下之大家而牺牲自己一个小家的觉悟都没有了?属实令人唏嘘啊……”
游戎直起身看向他一脸大义凛然的嘴脸,被气到甚至有了些想要发笑的冲动:“瞧您这话说的,就仿佛只要将草民的夫人祭天,此战便可不战而胜一般。此战的大权是在草民手中,是生是死、是输是赢,全凭草民一身,与草民那无辜的妇人又有些干系?呵,您实在不必把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,倘若事到己身,也不知您会否还能如此轻描淡写。”
臣子冷然道:“倘若今日神明的指引是牺牲臣之性命以换战争顺利,臣也是万般愿意的!若为大昭故,倘使只能是多添一分的胜算,臣也愿抛头一试!臣心清明,望太后明鉴!望天下明鉴!”
接着他身后响起了一阵阵的呼喊声:“臣附议!臣等附议……”
游戎无话可说,只觉心底一股股往上冒寒意。他深吸口气,转身与太后辩驳道:“草民上战场御敌奋战,为昭国鞠躬尽瘁,太后及诸臣在身后无甚补益也便罢了,竟然还费尽心思地想要置草民的夫人于死地,也不知你们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?!你们到底想要我如何?!”
太后亦起身,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,语气咄咄逼人:“游戎将军这话着实言重了,无论是哀家还是祭司台的人,都没有一丝想要针对将军夫人的想法。您难道未曾看到吗?这是神的旨意。你难道不曾敬畏神灵吗?”
游戎微眯起眼:“神灵?呵,所谓神灵,不过都是你们红口白牙张张嘴就杜撰出来的东西罢了。草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,靠的并非是神灵庇护,而是自强。您弄得这些东西,对草民出征作战丝毫益处也无,倘若真想让草民带领大昭打赢这一仗,就烦请太后不要再耍出什么花样来为难草民的家人了。你放她们平安,草民才能心安。”
太后怒目而视:“放肆!你竟然敢如此诋毁神灵?!如此看来这一战也不必打了,对昭国神明心思不诚的人,想来也难以为国争得什么荣光。”
唐尧的视线在一众人身上转了个圈,最后落定在太后身上。他上前一步拱手道:“太后娘娘息怒,事关西南战事,军情紧迫,还望太后切勿随意妄下定夺。”
话到此处,游戎反而平静了下来,绕过唐尧在太后的跟前悠悠然地跪倒在地:“太后所言极是,草民愚钝至极,实在不配调兵遣将,一切听凭太后发落。”
掌权人都不知国家大事之轻重缓急,竟为一己私欲与他争论不休,甚至妄图毁他家庭,如此他又何必再为大昭的生死而操碎一颗心。
实在讽刺。
太后猛一拂袖:“游戎枉顾神恩、不敬皇家,胆敢口出狂言实在罪无可赦。传令将人压入天牢,听候发落!”
游戎淡淡行礼:“谢主隆恩。”
游戎就这样被侍卫带了下去,众人见太后脸色不虞,也识相地纷纷散了去。
太后凝视着游戎被押送走的背影,未消片刻也气哄哄地离开了天坛。
梳彤护送小皇帝回了翊坤宫,又陪宫女哄着小皇帝玩闹一阵,直待到他玩累了睡下才从翊坤宫离开。
从翊坤宫回到寒竹轩的一路上,梳彤隐隐觉得周遭宫人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奇怪。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回到寒竹轩,派人稍加打听就得知了方才在天坛所发生的一切。
宫女一五一十地将实情转述给她,手中的茶杯霎时间应声而落。隔了许久,她蹙着眉缓缓抬起头:“太后娘娘此刻在何处?我想见她。”
等到诸位主子们都离场了,候在一旁的泊欢开始跟着余下的宫人们一起收拾残局。
声势浩大的一场占卜结束得如此仓促草率,泊欢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咋舌,直收拾到天色发黑,才算把天台上的东西彻底清理个干净。
她累得有些直不起腰,拖着倦极的身子一步步地往回走,走到某个拐角时,无意踩到了一片曳地的衣角。
金丝盘云纹边,是唐尧的长袍。
她仓皇地退了半步,盯了衣角上的灰尘几秒,随后缓缓抬起头,正对上了唐尧清明如水的眸。
她俯下身与他行礼:“参见摄政王殿下。”
唐尧凝眸看她片刻,旋即朝她伸出手:“把手拿过来给本王看看。”
方才她在台上帮祭司引火接令,独自端起了整整一盆滚烫的铜水,现下手里被烫得满是血泡。
她对晨起他故意发难的事心中还有气,想着要不是眼前这人非要无理取闹,自己也不至于被烫成这样。她努着嘴摇了摇头,负气地将手背到身后不给他看。
他微不可觉地轻叹一声,伸手强硬地拉过她的手,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伤口,眉头渐渐锁紧:“……痛不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