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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了早朝回到寝宫,发现小皇帝已经醒了,坐在前院的小摇椅上,怀里抱着他心爱的狸猫主子。
唐尧脱下朝服外袍递给身旁的小太监,慢慢地走到小皇帝身边:“陛下何时醒的?”
小皇帝一边嘟囔一边揉了揉眼睛:“没睡多久,皇额娘不在身边,朕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太踏实。”
唐尧叹息着揉了揉他的脑袋,他抬起头看向唐尧:“朕就是在等着你回来呢,怕你醒了看不见朕心中着急。朕想回翊坤宫去,过不了两日,皇额娘就该下葬了,到时候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。朕想趁着还有机会,再多陪她一会儿。”
一夜未睡唐尧倦得很,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,打着哈欠抱起他和他怀中的猫,转头往翊坤宫走:“好,皇叔这就送你回去。”
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去了翊坤宫,宫内白帆悬挂、满堂萧索,偶尔响起宫女低哑的哭声,平添几分凄凉可怖。
太后的尸体已经被送进棺椁,摆放在了正殿的中央。棺未上盖,遥遥望去能瞧见露出里面的一张眉目如生的容颜。
唐尧牵着小皇帝的手走过去,小皇帝放跑了怀中的猫,踩着板凳趴在高高的棺椁上凝视着棺中人:“皇额娘,朕回来了……”
唐尧波澜不兴地看了一眼棺中的人,抬眼给周遭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,示意她们看管好小皇帝,接着带人出了翊坤宫。
贺兰姝的时代落幕了,回想她这一生其实过得并不算出彩。
先帝在时,宫中妃嫔众多,百花争艳。她为了巩固贺兰家的地位,为了家族的荣光,费尽心力去讨好一个自己并不心仪的老男人,好不容易爬上了皇后的位置,母仪天下,却因为涌起的流言闹得满城风雨,最终与帝王离了心。
先帝去后,她终于扬眉吐气,有机会抬起头做人。她带着小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台前,以为从此翻身为主,不料此后却处处受着韩辅国的压制,什么野心、欲望都得不到施展的余地。
后来此去经年,好不容易与旧爱重逢,一心想求个圆满,最终却落得玉殒香消。
多可悲的一生。
出了翊坤宫,唐尧没有直接回寝殿,而是转头去了承德殿处理政务。
在里面一待又是一上午,过晌唐尧实在又饿又困,于是准备回寝宫先歇息片刻。
回走的途中,他瞧见了道两旁开得正盛的木芙蓉,忽而想起那个浅笑顾盼的女子,心头微微一涩,转头吩咐身后的公公传唤钦天监的监正过来觐见。
片刻后,钦天监的监正赶到,唐尧询问道:“游戎的尸体处理得怎么样了?”
监正道:“回禀殿下,全部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了。”
唐尧点点头:“……那慕容梳彤呢?”
监正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,拿不准他的主意,只好迟疑道:“尚在宫内还未安葬。”
唐尧看他一眼,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,强撑着道:“在哪?带本王去看看。”
虽然已经很累了,但不去看她一眼,总觉得心有不安。
她是一个无比善良温柔的女子,对待任何人都是笑脸以待落落大方,她跋山涉水不远万里陪着游戎回到京城,等到的却只有无尽的剑影刀光。
她生在这里,也因为太后和唐尧的一己私欲葬在了这里。
唐尧随着监正的脚步一路来到了钦天监。
因为昨日出了太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,包括太后及游戎的死,足以令朝野上下的所有人把目光都聚集在那里,自然就都忽略了慕容梳彤的存在。她的尸体被安置在了钦天监一处别院的小角落,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算作了事。
他遥遥地瞧见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,心头一时有些微微发紧。
他上前走到她跟前,盖好脸上差点被风吹开的白布,她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了森森白骨,却还是让人觉得无端温柔。
或许是因为温柔的人连骨头和灵魂都透着轻盈的香气。
他低叹一声,轻与她道:“木芙蓉的确很好看,倘若他年我还有机会去九岭台,一定给令公子带回去一朵,告诉他那是娘亲带给他的。”
他亲手拆散一个圆满的家,却还腆个脸在此惺惺作态。他也十分厌恶如此虚假的自己,可他就是放不下恨,又做不到完全冷情狠心。
他将监正遣远,站在她身侧与她说些悄悄话:“你若泉下有知,会不会十分恨我?我没放过你,也没放过他。”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,“枉你生前总是用那么崇敬又感激的目光看着我,若你知道其实我是这样一个机关算尽的恶人,你会不会责怪自己识人不清啊?可惜就算你有再多的后悔和遗憾也来不及了,我也没办法再听到了……怪只能怪,游戎欠下的杀孽太重了,因果轮回所以有人前来讨债;怪只能怪,他做事不够果决,因一时的不忍抬手放我一条生路,才使得自己落得如今粉身碎骨的下场。你们胜在善良,也败在善良了。”
絮叨的再多,躺下的人也不能给他什么回应了。他叨叨着叨叨着,也自觉有些无趣,于是努了努嘴,直起身走到监正的身边,抬起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天色,思量道:“找个有风的日子,把她的尸体挫骨扬灰撒到乱葬岗罢……”
她一生都渴求能与游戎相伴相守,死后想来也必定不愿意再与他分开。
可他的尸首已经被丢去了乱葬岗,乱葬岗上气味难闻,她那么爱干净应当不会喜欢窝在那种地方。
不如就随风化雨,散作世间的每一丝每一寸,环绕在他左右守护着他罢。
他想她是云时,她便是云;他想她成雨时,她便化雨。生生世世,永不分离。
钦天监对此概无所知,语气还有些迟疑:“这……殿下,卑职斗胆进言,梳彤夫人毕竟是因大昭社稷而亡,若让天下人知她身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,恐怕会寒了民心啊……”
唐尧摇摇头:“你不明白,梳彤她是愿意的……不必多问,去照做便是。”
钦天监不明所以,但还是领命退下。唐尧留在原地又多看了她好几眼,然后才转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