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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一早,天将破晓,有人悄悄地摸进了泊欢的房内,低声叫醒了泊欢:“娘娘,娘娘,是时候该起身了,马上就快到封后大典了,您该洗漱上妆了。”
泊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瞧了一眼跪在床边的小丫头,脑子里一片发空,挣扎了几下勉强坐起身,压了压头上的呆毛,伸手让宫女搀扶着下了地。
她被伺候着上了妆,折腾了足有半个多时辰,才换好了一袭极为华丽繁复的凤冠霞帔。她坐在铜镜台前,望着镜中端庄贵气的女子,一时有些失神。
她想起从前初于景凉成婚时,她也是穿得如此鲜红艳丽。虽则寻常人家成婚嫁衣不及凤袍这般精美绝伦,那却也是她的娘亲亲手为她绣的,一针一线绵密无比,皆寄予了娘亲对女儿的一番苦心和期冀。
与如今更不同的是,那时她的满心的欢喜和期待。如今她看着镜中点了胭脂朱唇的女子,却只觉得十分陌生。
正出神时,门外传来宫女的传唤声:“娘娘,吉时到了,咱们该出去了。”
她微微侧身瞧了那宫女一眼,默许她为自己披上红纱,转头随她一道出了偏院,直朝着谢府正门走出去。
原本谢夫人还没从丧子的伤痛中走出来,没有心情对别人家的女儿喜笑颜开,只简单地握了握她的手,便送她出了谢府。
跨过谢府的大门,天边又下起了雪。泊欢透过雪幕瞧见门外站了一水儿的红衣迎亲队。
偌大的阵势将她微微震住,她的目光扫过全场,发现夹道两旁还有侍卫看守着,四处都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,抻着脖子好奇地看她。
他们跪着身子高呼“皇后千岁”,她在众人的拥簇下坐上六十四人抬的步撵,一步步地朝着皇宫走去。
不多时,步撵停在了前宫的正门。
除了国喜或国丧,平日里这门是不轻易开的。今日是为了迎皇后进宫,才依礼开了正门。
厚重的朱门被打开,抖落了阵阵碎雪。远远望去,地上喜红的长毯似直铺天际。她踩在宣软的红毯上,头盖红纱,被谢大人搀扶着一步步走上最高的玉台。
在众臣张望的目光中,她一步步走到唐尧的身边。彼时唐尧也批了一身极为华丽的喜色龙袍,墨发高束玉冠工整,极为俊朗矜贵的模样。
他远远地望着她,眼角眉梢间透出喜色。他从谢大人手中接过她的手,低声对谢大人道:“岳丈大人,将谢瓷交给孤,您放心。”
谢大人面色有些难看,强撑着点了点头,躬身一步步退离高阶,与一众朝臣一道跪地高呼万岁。
唐尧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,他当着众臣的面,覆在她的耳畔低声道:“你能过来,孤很高兴。孤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牵起你的手了。”
泊欢捏着他的手微微缩紧,被红纱覆住的眉目下隐隐写着不满和警告。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她也没好说什么,转过身与他一起并肩看这山河浩大。
满天飞雪,天地同洁。众臣浮生如蝼蚁积聚于脚下,她微微垂眸,瞧见了人世间万千瑰红、沧海一粟。
唐尧牵过她的手振臂一呼,阶下众臣一声高过一声地贺道:“帝后千秋万代,福泽绵延——”
泊欢的脑海里又不适时地想起了红林中那个白发耄耋的老者,当时自己还笑他愚钝,如今看来,或许天机之说也并不全是无稽之谈。
原来她竟真的有一日也走到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,俯眼看山河浩渺、人间璀 璨。
最怕的就是夜晚降临。
傍晚回到寝宫的时候,唐尧已经喝了不少的酒。他有些踉跄地在门前打转,迟迟不敢推开门,心中很是踌躇。
他知道泊欢现在心情一定不太好,他骤然就把她推上了皇后之位,她心中一点准备也没有,能配合着把仪式走完没有当众给他甩脸子已经是很不错了,现下到了独处的时候,她肯定是没什么好脸色的。
他深吸口气,壮着胆子推开了洞房的门,慢慢走到她床边,在浮动的灯火之下瞧见了一张精致的容颜。
果不其然,彼时泊欢已经掀开了自己的盖头,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静静地瞧着他。
她的脸上点了精致无比的妆容,面上却没有一丝的喜色,眉宇间也充斥着淡淡的无奈,仿佛是在看他制造出了一场闹剧。
他被她的样子吓得酒醒了大半,揉了揉脸笑嘻嘻地看着她,她低声轻叹:“如此大费周章,又是何苦呢?你从来都不问问我想要什么,就把一切都强加给我,是不是以为这样,我就会很开心地把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,然后从此对你感激涕零?”
唐尧看她平淡的模样,有些自嘲地笑了笑,继而转身走到桌前坐下,为自己斟了一杯合卺酒,有些涩然地仰头饮尽:“今儿个孤大婚,心情甚好,不想与你争执。还是先和你说个故事罢。”
泊欢一步没动,坐在床榻边上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自己衣襟上的褶皱,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声声回荡:“那个人说要离开我的时候,我以为我可以很体面地放下。十余年的纠缠总要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,她已经决意将过往抛诸脑后,从此快意余生,我便也应当洒脱地放手。”
“她离宫的那日,我穿着旧时的衣裳驾马送她,我们与过去所有的不愉快和不圆满和解,彼此洒脱地道别,到此为止,我都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。”
“可当后来探子来报说,有一个宫中的侍卫辞官去到了她身边,我听后还是觉得那般难以忍受。我辗转反侧了许多个晚上,终于认清其实原来我根本放不开她的手。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把她抢回来,生生世世地锁在自己的身边。”
“于是我派了人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,我参加了她的喜宴,追去了她的洞房,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她新婚的丈夫,把她硬生生给抢了回来。我把她带回宫中囚禁起来,她开始恨上我,一心想要逃离我身边。”
“我错了开始的第一步,错了之后的很多步,那时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看我了。可她其实还是心软,在我一次次的哀求中试着渐渐地放下了伤痛,逼自己开始接受我。”
话到此处,唐尧抱着酒壶有些悲伤地倒在了桌子上,声音也小到近乎是呢喃:“就在一切都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,有一天太医突然告诉我说,她怀了身孕。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,我已经好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。”
“可谁知道后来太医又告诉我说,她的身子已经快要被耗尽,实在并不适宜生养,倘若不拿掉那个孩子,她的寿命会被大大地缩减。我听后只觉晴天霹雳。”
“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前半生作孽太多,年少轻狂不知道珍惜,所以现在上天要惩罚我了。要把我曾经所有唾手可得的东西都带走,让我辗转反侧、求而不得。”
“我深知她和我一样无比期待这那个孩子的到来,也深知倘若让她知晓了真相,便即使是冒死也要生下这个孩子。可我不忍心看她油尽灯枯,我最在乎的就是她,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会阻止她活下去,即使是拼了命我也要除掉他,哪怕那个东西是我们的孩子。”
听到这里泊欢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,她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,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在了一处,喉管间充斥着火辣辣的痛。
他还在继续:“即使我千叮咛万嘱咐,还是有人向她走漏了风声。她知道了自己怀有身孕,拼了性命也要保下他,宫中起了谣言说我是因为怀疑这孩子并非我所出,所以要痛下杀手。如此荒诞的传闻我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,可她信了。她全都信了。以至于后来我不得不用最极端的手段。亲手流掉那个孩子。你不知道,她咽下那碗堕胎药的时候,我一生都没有那么痛过……”
“我想尽一切办法去挽回她的心,可是她已经不信我了,她不肯相信我还爱她。我该怎么办?我能怎么办呀?”
泊欢皱眉看着伏在桌上低声呢喃的男子,此时的他脆弱无助的像个孩子,她深吸口气,心还是抑制不住地疼痛起来。
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,然而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。她脱下厚重的喜袍外衫,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,他抬起头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,眼中终于落下泪来:“所以请看在我的初衷还是好的的份上,你能不能别再恨我了?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,但你要相信,在这个世上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你。你痛一分,我痛十分。”
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可怜无助,她的心一时也有些酸疼。她皱紧眉头看着他,别过散落在脸上的头发,有些讽刺地笑了:“所以你要怪我怨恨你吗?唐尧,难道我不曾努力吗?每当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放下怨怼重新拥抱你时,你总会非常恰当地给我致命一击。”